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追问历史罪恶——德国人为什么认罪?

来源: 时间:2016年06月21日 作者: 点击:

一位国家总理向受难者灵魂下跪;

一位国家首相却频频去参拜供奉战犯灵位的神社。

一个国家不断向世界忏悔;

一个国家却一再抹杀罪恶。同为战争罪人,却有着天壤之别。

这一切,意味着什么?

是民族文化的差异,人性与良知的区别,还是日本“耻文化”与西方“罪文化”的不同,还是有着更为深层的国际背景?

[一]

我带着诸多不解,于2014年8月走进柏林,走进这个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,曾给欧洲人民带来巨大灾难的国家。

我想看看德国,是否真正悔罪?

看看德国,是不是在世人面前装装样子,作作秀,以换取受害国人民的宽恕,从而达到重返国际舞台之目的?

却发现,德国对历史的反思与忏悔,是真诚的,不是走过场,更不是作秀。

德国从国家宣传,到国家法律,从国家总统,到普通百姓,在各个方面都制约着德国,必须面对历史,进行反思,进行忏悔,否则——

在柏林,有许多警示性的历史纪念遗址。

这些遗址告诉人们,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,警示后人,要以史为镜,永远不要再充当人类的罪人!

在柏林维滕堡广场地铁站旁的草坪上,有一块黑底黄字的警示牌,上面写着:“我们永远不能忘记!”并注有一行行纳粹集中营的名字:达豪、布痕瓦尔德、萨克森豪森、毛特豪森、奥斯威辛……

据说1933年到1945年,纳粹德国在欧洲各地共修建了1200多座集中营,关押了数百万犹太人、战俘及政治犯。我不知这个数字是否准确?从资料获悉,有五名中国人被关押在奥地利的毛特豪森集中营,并且在那里遇难。

其中,奥斯威辛是集中营里最大的人间魔窟,始建于1940年,几百万犹太人死于这里,被称为“死亡工厂”。它是纳粹党卫军头子海因里希·希姆莱,1940年4月下令建造的,距离波兰首都华沙300多公里,因其建于奥斯威辛市而得名,其周围有大小40多个集中营,统称为奥斯维辛。

而位于德国柏林郊区的萨克森豪森集中营,则是纳粹集中营的指挥总部所在地。

在德国,保留着许多集中营的遗址,每年花重金维修,供游人免费参观。

在一个阳光大好的上午,我和润乔去参观了萨克森豪森集中营。

它位于柏林以北 30公里的奥拉宁堡小镇,乘火车,换汽车,到达了小镇。小镇上的人不多,前来参观的人却络绎不绝。

集中营的面积很大,占地400公顷,下了汽车,沿着高墙,走了很长一段陈旧的柏油路,才来到集中营的大铁门前。铁门前的入口处,耸立着一座三层高的监视塔楼,宽敞的院子四周,镶有高墙、电网。几排关押犯人的牢房旁边,耸立着三根一人多高的木桩,木桩顶端拴着铁钩子。据说,许多被关押人员就是被吊在木桩上活活打死的。监舍下面是相通的地下室,地下室残破的灶台,就是杀人解剖的现场。正对着大门的远处,有一只高高的焚尸炉大烟囱。焚尸炉旁边,就是处决犯人的刑场和毒气室。

资料告诉我,在萨克森豪森集中营,先后关押过22万人,他们来自40多个国家。其中10万多人惨遭纳粹杀害或死于饥饿和疾病。1941年秋,一次就处决了1.2万名苏军战俘。这里是集中营的指挥总部,诸多重大杀人决策,就是从这里发出的。

来参观的人很多,没有一声喧哗,死一般的寂静。所有的参观者,都被纳粹的暴行深深地震撼着。

走在这充满冤魂的集中营里,尽管是白天,阳光普照,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,阴森森的,好像到处都有冤魂在飘荡,在呐喊,在告诉人们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……

参观完集中营,内心久久难以平静。

回去的路上,润乔问我:“姥姥,你说都是人,纳粹他们咋这么狠呢?”

是啊,孩子,这正是姥姥一直在探讨,又探讨不明白的问题——人性之恶。

润乔又感叹道:“你说那么多犹太人都被活活打死了,多可怜哪!”

是的,孩子,那是人类最残酷的一段历史。我拍拍润乔的肩膀,以示安慰。

润乔在美国刚读大学,年龄小,既单纯,又善良,对那段历史并不了解。这也是我带她来欧洲采访的一个原因,让她多了解一些那段历史。当然,更主要的是让她来给我当翻译。

在柏林,“柏林墙”的遗址很出名,它位于东德与西德的交界处。

这天下午,我和润乔来到“柏林墙”的遗址前。

资料告诉我,柏林墙始建于1961年8月13日,全长155公里,开始以铁丝网和砖石所筑,后来加固成混凝土墙,增加了瞭望塔等设施。东德政府称其为“反法西斯防卫墙”,以阻止东德居民逃往西柏林。

1989年11月9日,民主德国政府宣布,允许公民申请访问联邦德国及西柏林。当天晚上,柏林墙在众多民主德国居民的强烈压力下,被迫开放。1990年6月,民主德国政府决定拆除柏林墙,1990年10月,分裂41年的东西德宣布统一。

这堵墙,横亘在柏林人民面前28年零91天,它承载着那段沉重的历史,也承载着太多的生离死别及德国人悲惨的记忆。所以,人们称它为哭墙,就像韩、朝的“三八线”一样。

柏林墙被推倒了,但遗址却留着,它在告诉人们曾经发生的一切。

在柏林墙前,我看见一堵墙壁上,留有许多涂鸦似的图画及文字。在画廊展板上,镶着许多当年骨肉分离的照片,以及人们欢呼着冲过推倒柏林墙时的照片。在一座新建起的教堂前,跪着一对紧紧拥抱的青年男女黑色雕像,它是推倒柏林墙德国统一的象征。

我久久地伫立在柏林墙遗址前,不禁感慨良多。

在柏林,最令我震惊的是位于柏林市中心勃兰登堡门和波茨坦广场之间的“欧洲被害犹太人纪念碑”,就在马路边,一片浩大的灰黑色碑林,肃穆得令人震撼,就像一群无声的生命,向青天发出愤怒的控诉!

资料告诉我,这片碑林占地1.9万平方米,由大小不一的2711块长方体黑灰色水泥碑组成,最高碑身4.7米,最低不到半米,以此纪念被纳粹杀害的600万犹太人。在这里,扬声器昼夜不停地播放着400万个记录在册的大屠杀遇难者的姓名。

我走进碑林深处,犹如走入一个巨大的水泥迷宫,小小的我,很快就被这浩大的黑灰色碑林淹没了。

在碑林下面,是一个地下档案展览馆,展示着犹太人当年惨遭纳粹屠杀的历史资料。走进展览馆,如同走进“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”,肃穆而安静,聆听着600万犹太人的悲惨遭遇,我不由得想到南京,想到南京被日军大屠杀的30万中国同胞……

在德国,我总是不由自主地触景生情。

总是想到日本,二者都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的罪魁——一个是对欧洲人民犯下滔天大罪的国家;一个是对亚洲人民、尤其对中国人民犯下滔天大罪的国家!两个国家对待历史的态度,自然要进入我的视野,进入我的笔端。

一天傍晚,我和外孙女润乔在柏林大街上散步,看着马路上不断过往的行人和车辆,看着大街两旁清晰可辨的新旧楼房,我俩猜测着,哪座楼是战前建的,哪座楼是战后新建的,泾渭分明,很是清晰。

走到一座桥上,见一位头发稀疏的老人靠在桥栏上,眯缝着老花眼在欣赏夕阳西下的景象。我让润乔上前搭讪,跟老者聊聊,听听老者对纳粹的罪行持什么态度。

润乔有些胆怯,怕遭到老者的拒绝。

但是,当润乔微笑着上前用英语打招呼,指着路边的一座三层小楼,故作好奇地问道:“先生您好!打扰一下,请问那座楼,为什么一半是新的,一半是旧的呀?”

没想到,老人热情地回答了她,而且丝毫不回避历史问题。

他说,那是当年盟军解放柏林时炸的,柏林有不少这样的建筑。他说,盟军不仅解放了欧洲,也解放了德国。德国人民并不希望战争,战争给人民带来的是什么?是死亡,是饥饿。纳粹给德国带来的是毁灭。他说为了消灭纳粹分子,战后70年来,德国人从未停止过对纳粹分子的追捕。而且,将反纳粹写进了法律……

老人对我们滔滔不绝地诉说着,好像通过诉说在洗刷着什么。

这使我想起在德国拿骚采访时,三位老先生也是这样滔滔不绝地向我讲述着纳粹的罪行。

德国人对待纳粹的历史罪行丝毫不回避。这是我完全没想到的。

正如老人所说,德国政府对纳粹分子的清算,从未停止过。

在战后初期,联邦德国和民主德国同时成立了“纳粹战犯追究中心”,按照国际法准则,主动配合各个战胜国,追究二战中各类战犯的战争责任。

1958年,联邦德国成立了州司法管理局纳粹罪行调查中央办公室,专门负责在世界各地搜集纳粹罪行证据,此项工作一直持续至今。几年前,又有三名纳粹分子被捕,年龄最长者,已经94岁了。

2013年,在柏林、科隆及汉堡的街头,出现了2000多张海报,上面用德文写着:“迟了,但还不算太迟”,呼吁公众协助将仍逍遥法外的纳粹战犯绳之以法。

而且,德国把希特勒法西斯的罪行写进了各类历史教材,教育学生公开批判,把纳粹德国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,教育后人永远记住这份耻辱。德国学校还义务组织学生去纳粹集中营参观,在那里,“每个人都会感到深深的耻辱”,并对历史进行深刻的反思与忏悔。

这种忏悔与耻辱感,在纳粹分子后代身上,体现得尤为强烈。

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,据英国广播公司(BBC)报道,当赖纳·胡斯得知其祖父鲁道夫·胡斯是奥斯威辛集中营的第一任指挥官,他痛苦万分,甚至想自杀,替祖父赎罪成为他活下来的“唯一原因”。他说:“我经常问自己,为什么要活下来呢?就是替祖父做他本该做的事情(赎罪)。我应该背负祖上的罪过,并尽力去承受这一切。”“我对我的家庭、我的祖父给成千上万家庭造成的苦难感到惭愧。”

赖纳访遍德国的档案馆,搜集祖父当年的罪证,并上传到网上,撰文:“我的祖父是一名刽子手,这一事实让我既难过又羞愧。不过我不会像家族中的其他人那样闭上双眼,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……”

当赖纳45岁时,看到父亲童年时的别墅,他崩溃了,不停地重复着:“疯狂!疯狂!”“他们用别人的血汗钱修建了这一切,然后竟然厚颜无耻地说这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,真是太疯狂了!”

纳粹德国的二号人物赫尔曼·戈林的侄孙女贝蒂娜·戈林,她和兄弟都做了绝育手术,为了避免再生出“另一个恶魔”。她对祖上的罪恶厌恶至极。13岁时,曾数次离家出走。20多岁,曾三次精神失常,并远赴印度,后来移居美国。她说:“遥远的距离可以让我更容易应对家族的过去。”但是,照镜子也是一件痛苦的事,因为她与叔祖父长得很像,每次照镜子都能让她“想起祖先的罪恶”。

在德国,这样的事情很多,有的纳粹后代自杀,有的写书,他们知耻而忏悔。

在德国,对法西斯的罪恶,并非停留在忏悔与反思的道德层面上,而是写进了法律,用法律来制止纳粹行为的发生。

德国《刑法》第130条第3款规定:“以扰乱公共安宁的方式,公开地或在集会中,对纳粹分子执政期间实施的《违反国际法之罪名法典》第6条第1款所述的犯罪行为,予以赞同、否认或粉饰的,处五年以下监禁或罚金。”

第4款规定:“以扰乱公共安宁的方式,公开地或在集会中,对纳粹党执政期间的暴行与专政,予以赞同、否认或为其辩护的,并因此侵犯受害者尊严的,处以三年以下监禁或罚金。”

据报道,一名德国游客在日本,看到日本一名议员在8月15日那天,参拜靖国神社,并发表了感言,便上前质问议员:“如果你在德国,这样的行为是违反宪法的,将会被逮捕,你如何看待这件事情?”

这位德国游客却遭到了日本右翼分子和警察的围攻和盘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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